首页 > 文学

沈石溪象王泪小说全文阅读

文学 03-06

  小说象王火扎已经60多岁了,它一直想找到一个继承自己的王储。它选中了影叠,火扎为了让影叠更成熟些,把影叠赶出了象群,影叠恨火扎,它想自己有一天打败火扎,可自己不是火扎的对手,影叠便是自己强大起来。几个月后影叠的象牙以经能是火扎的对手,便去挑战火扎。火扎想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打打完这一仗便把王位让给影叠,可影叠的复仇之心把火扎打的站都站不起来。火扎伤心极了,决定与影叠同归于。

  一:虎患发生后老象王为自己而悲哀

  闪电像一条青蛇,在乌黑的云层间游动。狂风吹得落叶和尘土漫天飞舞。一个霹雳下来,震得山峦瑟缩颤抖。热带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戛尔邦象群四十多头大大小小的象,聚集在一座名叫猴岭的山顶上。对象群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猴岭地势高,四周都是洼地山谷,极易遭到雷暴的袭击;山 顶面积不大,四十多头象待在这里显得十分拥挤,真要落下一个雷,就会倒毙一串生命。戛尔邦象群历史上曾发生过这样的惨祸。好几头老象眼睛里流露出焦虑和恐 惧。好几头乳象惊慌地躲到母象的长鼻下。所有的象都用期待的眼光望着老象王火扎,希望它能发出撤离猴岭的吼叫。

  沿着猴岭右侧那条宽阔的雨裂沟下到山谷,就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石钟乳溶洞,可以容纳整个象群,躲避热带暴雨的袭击。

  老象王火扎神情凄楚地站在一丛凤尾竹下,它的面前躺着刚刚被老虎咬断喉管的乳象丫丫。它目不转睛地望着地上的丫丫,根本就没感觉到游蛇似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

  雨点终于掉下来了,冲刷着乳象丫丫被虎牙撕裂的脖颈。伤口上已经凝固的血渐渐稀释流动,地上漫流开一股殷红的血水。丫丫还没完全死绝,被冷雨一浇,一 只小蒲葵叶般的耳朵竞抽搐起来。火扎眼睛一亮,急忙伸出长鼻钩住丫丫的脑壳,竭力想把丫丫扶起来。它的努力当然是徒劳的,好不容易把丫丫的脑袋扳正了,稍 一疏忽,又咚的一声滑落到地面。

  火扎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努力着。

  一头名叫莎叭的母象走过来,用长鼻缠住火扎的长鼻,劝慰老象王不要再伤感。莎叭是丫丫的生母,宝贝被老虎咬死后,它眼里的泪就没有干过。但它不愿因自己宝贝的死而让整个象群都暴露在可怕的雷区。

  火扎不耐烦地甩脱了莎叭的鼻子。

  莎叭扑通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宽阔的象嘴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叫声:咿呀呜噜咿呀呜噜。象有象的语言,较之人类的语言,象的语言要简单得多,象是靠声音 语言辅助身体语言来交 流思想感情的。把母象莎叭的身体语言和声音语言综合翻译,大意是说:尊贵的王啊,慈悲的王啊,我知道你为丫丫的不幸而悲痛欲绝,但这 是天灾人祸,死的不能再复生,请节哀保重,赶快率领象群到深谷去躲避暴雨吧!

  母象莎叭天真地以为,老象王火扎是在为丫丫悲哀,为丫丫伤心。

  这真是大错而特错了。

  身为象王,火扎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见惯了杀戮与死亡,不可能会对一个普通的死亡事件特别动感情的;老虎是象群的天敌,发生虎患,并不稀罕,它没 有失职的内疚;象群实行的是群居群婚,小象只认其母不知其父,在公象意识中,根本没有那种血脉相袭的血缘父爱,火扎心里当然也不会产生慈父哀悼幼女的深 情;莎叭在象群中是姿色极一般的母象,不受火扎宠 爱,也不需要陪绑式地去悲伤一场。

  某些群体,首领为了笼络感情,为了增强群体的凝聚力,也为了树立自己宽仁慈爱的形象,往往对下属的死亡假惺惺地掉几滴泪,或忸怩作态地悲恸一番。但老象王火扎已完全没必要演这类戏了;它在位三十多年,早已建立起足够的威信,地位不可动摇。

  火扎久久沉浸在哀伤中不能自拔,是有特殊原因的。丫丫的死像是一面镜子,火扎在镜子里照出了自己的衰老与昏聩。

  那只华南虎并不见得特别凶悍,特别狡猾,趁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天色昏暗,飞沙走石,象心涣散,蹿进象群来袭击乳象也并不是别出心裁的绝招,而是老虎惯 用的伎俩。然而,它火扎却未能阻挡住老虎的暴虐。由于野象谷周围前几天就发现老虎的踪迹,象群已有防范措施,每头乳象身边都有一头身强力壮的大公象做保护 神,火扎的守护对象就是丫丫。它伤心欲绝,是因为那只华南虎不去咬待在其他大公象身边的乳象,而是把攻击的目标选中它身边的丫丫。它了解老虎的品性,畏惧 年轻力壮的大公象的尖牙、巨足和长鼻,袭击前总要在暗处观察掂量再三,挑最差劲最薄弱的环节进行突破;老虎虽然号称山林之王,其实本质上也是欺软怕硬的家 伙。那双眼珠子蓝得像波斯猫的华南虎偏偏挑中它火扎,足见天敌的眼力是一杆极厉害的秤,准确地称出了它生命的衰微与力量的弱小。

  蓝眼虎在袭击丫丫时,并没有什么能使火扎聊以自慰从而保持心态平衡的高妙策略。老虎突然从茂密的竹林背后蹿出来,趁它火扎正在掘食一支笋子,穷凶极恶 地扑向丫丫。丫丫吓得尖叫起来。它听见了,也看到了,立刻扔下挖了一半的笋子回身援救。要是它反应敏捷些,动作麻利些,本可以撅着象牙在半道上拦截并驱赶 老虎的;不管怎么说,虎面对体格比自己魁伟近四倍的大象,不可能像攻击绵羊那般肆无忌惮,虎袭击象群通常抱有一种侥幸心理,稍遭反击,便会逃之夭夭。可在 这节骨眼上,它火扎急忙转身时,不知是因为急火攻心还是动作太猛引起头昏脑涨,突然两眼发黑,闪了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它失去了宝贵的拦截时机。等它清 醒过来,蓝眼虎已扑到了丫丫身上。它吼叫着奔过去。这时,虽然形势险恶,虎爪已撕破丫丫的脊背,但虎牙还没有咬着喉管,仍有可能把丫丫拯救出来。好几头大 公象已闻讯赶来了,正在途中;只要它能挥舞象牙和长鼻与虎周旋几秒钟,大公象们一到,象多势众,蓝眼虎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继续逞凶。它几步便跨到扭成一 团 的蓝眼虎和丫丫旁,先抡起长鼻朝虎眼扫去,想一下子把蓝眼虎扫成瞎眼虎,遗憾的是扫偏了,不但没扫瞎那双蓝色的虎眼,倒扫在丫丫的脸上;本来丫丫朝左拧 着脖子歪着脸,竭力躲避从右侧噬咬的虎口,被火扎的长鼻一扫,反倒把柔嫩的脖颈给扫进虎口去了。蓝眼虎毫不客气地一口叼住奉送到嘴边的丫丫的喉管。丫丫四 条小腿猛力踢蹬,垂死挣扎。火扎急红眼了,低着头,撅着象牙,朝虎腰捅去。蓝眼虎只朝前一拱,便很轻灵地闪开了。它用力过猛,朝前冲出好几步,象牙深深地 扎进一棵竹子里,等它费劲地拔出象牙,蓝眼虎已咬断了丫丫的喉管,一阵风似的逃远了。

  一个球状闪电落到猴岭东侧一座孤峰上,一棵千年云杉被炸得四分五裂,山顶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乳象们吓得呜呜乱叫,整个象群惊恐不安地騷动起来。但慑于象王的威严,没得到火扎首肯谁也不敢擅自撤离。

  母象莎叭用鼻子折断一根树枝,轻轻地盖在丫丫身上。

  火扎这才抬起脸,看看电闪雷鸣的天空,又看看乱成一锅粥似的臣民们,翘起长鼻示意性地甩摆两下,于是,象群像得到特赦似的急忙下到深谷的石钟乳溶洞中去避雨。

  老象王火扎仍默默地站在丫丫身旁,像个虔诚的守灵者。直到暴雨将它全身淋得湿透,直到丫丫一动不动,声息全无,这才步履缓慢地离开山顶。

  雷雨过后,猴岭传来虎洋洋得意的啸叫声,谁心里都很明白,那是蓝眼虎在撕食可怜的乳象丫丫。

  二:火扎挑选能接自己班的王储一连几天,老象王火扎都闷闷不乐,经常站在路边的土丘上,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从土丘下经过的每一头象。

  它想挑选出能接自己班的王储。

  它是无可奈何才这么做的。它希望自己能在王位上活它个一万年,但这是不可能的。它今年60岁了,对亚洲象来说,60岁已经是寿星了。前几天那场虎患敲响了它的丧钟,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象王,也无力改变新陈代谢的规律。

  象的思维很发达,脑容量不亚于人,是一种生性聪慧的高级动物;象具有一种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生物都没有的特异功能,就是能准确地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很 多老象都是在临终前的一两天含泪告别群体,跋山涉水,踏着生命的最后几寸光陰,赶到遥远的神秘的埋葬着祖先的象冢去。火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快则半 年,慢则一年,死神就会降临。

  作为老象王,火扎最爱的当然是自己,是王位,是权力,但同时它也爱受自己统治的群体和种族。它既然无法逃脱死亡,它便真诚地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戛尔 邦象群仍兴盛不衰。它很清楚,一个群体兴旺还是衰败,除了环境条件的制约外,关键在于首领。它希望自己能为戛尔邦象群选定一个能胜任的新象王,作为王位的 继承者储备着,就是王储,一年半载后自己不行了,就让王储继位。

  新象王当然要出类拔萃。王储必须具备如下素质:高度的智慧、出众的体魄、勇猛的胆略、坚韧的意志和非凡的自信。这选拔接班人的五条标准少了哪一条都不行;这五条的综合与平衡,方能完整无缺地显示出领袖的风范与气度。

  用落花流水的心境挑选王储,对生性高傲的老象王火扎来说,本来就够折磨心灵的了;这有点像在为自己找掘墓者,为自己缝制寿衣,为自己拟定悼词,为自己 唱安魂曲。更让火扎感到心烦的是,挑来挑去挑了好几天,在戛尔邦象群所有的公象里,竟然挑不出一头它十分中意的王储来。

  它火扎多年的搭档,或者可以称为象王助理的拉痴,体格几乎与它火扎一样魁伟,比普通公象要高出半个肩胛,外表倒不乏象王风采,但拉痴头脑简单,缺少主 见,少了一根独立为王的精神脊梁。大公象垒垒,头脑发达,四肢强壮,一直在暗中觊觎着王位,至今野心未泯,可惜垒垒才比它年轻两岁,也已步人了暮年晚景。 公象凯凯,年富力强,凶悍好斗,路途遇见虎呀豹呀蟒呀鳄呀之类的天敌,总是不顾一切地跟着它火扎横冲直撞,确有一股强者气势,遗憾的是,凯凯身高只及普通 母象,体格偏小,在种内竞争中是很吃亏的,怕屁股还没在王位上坐热,就会被其他体格高大的公象废黜掉,从而导致一场流血的内讧,伤害群体的元气。还有一头 大公象糯糯,非常聪敏,见到高高的树权上结着一丛嫣红的鸡嗉果,鼻尖够不到,就将长鼻汲满水,像高压 水龙头般喷射出水柱,把鸡嗦果冲下来,糯糯的身架也健 壮得像座小山,就是生性太懦弱,脾气太温 顺,连母象都敢往它脸上掷芭蕉皮,这样的象,在群体中只能是模范臣民……

  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王储,老象王火扎整日忧心忡仲,寝食难安。

  其实,戛尔邦象群里并非全是平庸之辈,有些优秀者尚未崭露头角有所作为,就被粗暴地镇压下去了。

  这是老象王火扎在位三十多年的一贯做法。

  生活告诉火扎,任何一个强壮的雄性都是王位的角逐者。为了保住王位,只有在这些雄性还未强大到能对它构成威胁时就剪除其野心,磨尽其锐气,或者干脆驱逐出群体,让它被严酷的热带丛林吞噬掉。

  做这样的事,火扎从不心慈手软;说到底,这是一种生存竞争。

  比如十年前,戛尔邦象群有头名叫钟钟的公象,身体强壮,勇猛无比,还未成年就有好几头小母象围着它转了,结果被它火扎随便找了个借口,逐出象群,孤零 零地在荒野流浪,最后被猎人围捕,一支麻醉槍射中胸部,昏迷后被装进铁笼,送到遥远的动物园展览去了。对一些桀骜不驯的公象,即使找不到借口将其逐出群 体,火扎也同样有办法驯服其野性。例如绰号叫河马的公象,才十五岁就倔头倔脑的,一次它火扎在一片废弃的果园里找到一只香柚,卷食时不小心将香柚掉在地 上,恰巧滚到河马跟前,河马没像其他乖象那样将香柚捡起,并吹净沾在上面的泥灰,恭恭敬敬送到它火扎的鼻吻下,而是将香柚一日吞进自己的嘴里。目中无王, 也太狂妄了;今天抢香柚,明天就会抢王位。于是火扎就在觅食、汲水和宿营时,有意找河马的岔子,挑河马的毛病,动不动就发脾气,朝河马的耳根大吼大叫,对 方稍有不满的表示,就用长鼻当众抽打,天长日久,河马心里便沉淀了一块自卑的情结,总觉得自己很委琐、很糟糕,在任何象面前都有一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一 看见它火扎的影子就害怕得发抖。

  别以为火扎是戛尔邦象群历史上唯一的暴君,所有在位的象王其实都是这样干的。作为象王,当然不能让自己的王位受到丝毫威胁,哪怕是潜在的威胁。

  要不是火扎预感到了死期,它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用铁手腕扫灭大公象身上萌发的野心,强化与巩固自己的统治。

  火扎仔细观察了好几天,筛选的眼光在戛尔邦象群所有的公象里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勉勉强强在一头名叫影叠的公象身上定格了。

  影叠这名字来得挺有意展思,和大多数从头至尾有一身稠密斑斓的体毛的哺乳动物不同,大象皮厚毛少,皮肤几乎都裸露着;稀疏的象毛和象皮是同一颜色,瓦 灰瓦灰的,在陽光下身体轮廓分明,线条清晰。影叠却有点特别,体毛是瓦灰色的,皮肤却是乌灰色的,体毛的颜色浅,皮肤的颜色深,双重颜色,在陽光下乍一 看,轮廓模糊,线条朦胧,就像焦距没调好的照片。

  影叠今年十六岁,体格差不多和成年公象一般高大,长鼻丰满富有弹性,四腿粗壮坚实有力,身体像座小山,两根象牙虽还没完全长到位,却润滑细腻,洁白锐利,牙尖闪烁着剑锋般的光芒。

  火扎选定影叠,除了身体素质之外,更看重心理素质。影叠雄性的心灵没遭过任何扭曲,直率的天性没受过任何创伤,也就是说,影叠青春的灵魂里还没有污染 自卑与奴性。在同龄伙伴面前,影叠居高临下,俨然是个小头目。区它火扎面前,从不刻意地乖巧温 顺,恰恰相反,小小年纪,便有忤逆行为。半个月前象群到半坡 寨去偷吃玉米,来到半坡寨对面的山梁,有两条通往玉米地的道路可供选择:一条是顺着平缓的山梁绕道而行;另一条是从陡坡下去穿过箐沟再爬半截陡坡,走条直 线,可节省很长一段路程。它火扎在三岔路口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象群有几头老象和乳象脚力较差,下陡坡恐有不测--这当然是堂而皇之的表面理由,更深层的连 它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的理由,是怕自己年老体衰下坡时象足打滑或被藤子绊倒露出龙钟老态--便指挥象群绕道而行。在觅食途中确定行走路线,既是象王的职责 又是象王的权力,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象群不敢有什么异议,默默地跟着它鱼贯而行。才走了几步,突然影叠蹿出队伍,离开象道,斜刺从陡坡跑下去。走直线 当然更快,能抢先一步吃到美味可口的玉米。于是,几头年龄与影叠相仿的小公象都离开群体跟着影叠从陡坡下深谷去了。象群乱了套,象心也乱了套。当时它火扎 恼羞成怒,觉得影叠是祸种捏成的幽灵。瞅着影叠在箐沟里欢快地蹦蹦跳跳,十分扎眼,那重叠而朦胧的身影,如同是一杆造反的旗帜,当时它火扎心里就冒出一个 歹毒的念头,找个机会将影叠揍伤致残并逐出群体。它是在位象王,就像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那样容不得背叛。但现在火扎认为,影叠的行为是一种自信并有主见的表 现。敢走自己的路,是生命最耀眼的闪光,也是王者的端倪与特质,难能可贵。

  目的不同,是非就会转换,罪孽变成优点。

  影叠虽然心理素质不错,但也有不足的地方。十六岁毕竟太嫩了,而且这十六年来,影叠都是在群体的庇护下生活的,没在艰苦卓绝的生活中磨练过,身心都还 稚嫩。从这点看,影叠不是最理想的王储人选。然而火扎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矮子里挑将军吧。好在它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可活,能找到办法使影叠快速成熟起 来的,火扎想。

  唉,便宜了这体色深浅不一、轮廓模糊不清的家伙。

  三:影叠莫名其妙被逐出戛尔邦象群

  影叠懵了,完全懵了。

  这打击来得太突然,它心里没有一点儿准备。它正在水塘边和同龄伙伴独耳用鼻子逗蝌蚪玩,冷不防屁股上重重挨了一鼻子,火辣辣地疼。它回头一看,老象王 火扎恶狠狠地瞪着它。它以为老象王想喝水,嫌它挡了道,于是很识相地停止玩耍,退到了一边。币料老象王追了过来,高高抡起长鼻照它脖子抽来。它没防备,被 抽得像陀螺似的在原地旋了几圈。它蒙了,不明白老象王干吗要发这么大的火,为什么要揍它。它紧张地回忆近来自己的表现,是否有得罪老象王的地方,搜遍记忆 的角角落落,也想不起自己有过什么过错。

  影叠虽然不是温 柔听话的乖象,但也不是淘气包和促狭鬼。即便影叠要搞什么恶作剧,也不敢把老象王当做作弄的对象。影叠从小生活在戛尔邦象群里,十分清 楚老象王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它已经十六岁了,这个年龄对亚洲象来说,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乳象了;它对火扎没有什么好感,它觉得火扎高高在上,目光老是陰沉沉的,心狠鼻辣;可它也不特别憎恨火扎,因为它和火扎有很长一段年龄差距,自然会有幼者对长辈的尊重,毕竟它还没完全发育成熟,对占据王位几十年的老象 王,有一种习惯性的服从。

  没有亲昵但也没有仇恨,没有友谊但也没有矛盾,影叠想不通火扎为什么突然横眉竖眼地揍它。呦噢--它委屈地叫了一声,表白自己的心迹:尊敬的土,我从没有想要得罪您,也不想惹您生气,您一定误会了。

  火扎并没有因影叠告饶和解释般的吼叫而停止攻击,继续用长鼻没头没脑地抽打。这可不是长辈对犯有过失的晚辈的那种有节制的教训,也不是尊者对卑贱者那 种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式的体罚。老象王那条被岁月风霜浸渍得皱褶纵横的鼻子抡得呼呼有声,就像用雷霆搓成的长鞭,在往死里打。影叠东躲西闪,连连后 退;火扎左追右撵,步步紧逼。火扎攻击的气势和那股较真劲儿,仿佛面对着的是条巨蟒或者是只恶豹。

  影叠委屈得连连吼叫。

  打斗声惊动了散落在水塘四周的象们,它们都停止觅食饮水,翘首朝这边瞭望,大多数象的眼光里都对影叠抱有同情和怜悯,但慑于老象王的婬威,大家都缄默无语。

  火扎不是傻瓜,完全明白自己正在干一件有损自我形象的蠢事。没有任何理由就如此虐待一头尚未完全成年的公象,众心难服啊!它是故意要这么干的。假如是 一般性质的驱逐雄性同类,它不会那样傻不愣登地蛮干;它会找个碴儿,让这事看起来好像是影叠犯了大逆不道的过错,在遭受应有的惩罚。这样既达到了驱逐的目 的,又让众象认为影叠是咎由自取,何乐而不为。即使影叠十分小心谨慎,不出任何差错,不落任何把柄,它火扎也完全可以设个小圈套,制造出惩罚的口续,例如 在独木成林的古榕树下宿营时有意让影叠抢占象王的位置,或者在崎岖的山道上故意将一头刚刚出生不久的乳象推搡到影叠脚跟前,让毫无防备的影叠将乳象撞下山 崖去。它是象王,做这样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

  但火扎决意不要借口,它就是要赤裸裸地驱逐,赤裸裸地迫害。它要让影叠明白,荒原丛林,唯一的真理,就是弱肉强食。别指望有什么公正的裁决,对弱者来说,委屈是永恒的。

  它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这么做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假如苍天有眼,影叠果真被磨练摔打成强者,前来同它恶斗争位,众象便会有一种它火扎倒行逆施终遭报应的窃喜。这窃喜无疑会转化为对新象王的拥戴。

  火扎横蛮地进逼,影叠委屈地后退。突然,影叠猛拐了个弯,朝水塘对面的象娘佳佳跑去,希望得到庇护。“儿是娘的心头肉”,这句人类的俗语同样适用于 象,老母象佳佳的年龄比老象王火扎还大一岁,平时动作缓慢,暮气沉沉,但一看到影叠无故受屈,突然变得敏捷起来,吼叫一声,飞快地奔了过来。但还没等母子 靠拢,一头脸颊和鼻根布满一条条蚯蚓似的伤疤的大公象,举着长鼻蹿过来,挡住了老母象佳佳的去这头大公象就是老象王火乏扎的伙伴拉痴,拉痴对火扎一味盲 从,不问是非,可说是一种十分典型的愚忠。老母象佳佳自然不是身高体壮的拉痴的对手,被抽了几鼻子,只好退到一丛灌木后面去。

  影叠得不到象娘的援助,只有落荒而逃。逃出野象谷,逃到猴岭上,前面就是山垭口了。这道夹在两座小山之间的马鞍形山垭口像座天然门户,出了这山垭口, 就不是戛尔邦地界了。火扎并无罢休的意思,仍然紧迫不舍。瞧这情形,老象王是执意要把它逐出象群了。倘若它犯有什么过错,遭驱逐虽然也愤怒,倒还想得通; 问题是它什么错也没有,无缘无故被驱逐,那就是彻头彻尾地被欺凌遭迫害了。它虽然还没完全成年,但到底是雄性,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被冤枉的心激烈地跳动 着,一股热血涌上脑际,它回转身,不顾一切地朝蛮不讲理的老象王奋起还击。

  一对光滑细腻的象牙,朝老象王迎面刺来。这对象牙既没在天敌身上试过锋芒,也没有经过苦难的磨砺。火扎早有防备,亮出自己那对粗糙坚硬的象牙,挡住影 叠的象牙,四脚站稳,猛甩脖颈,影叠缺乏同类相扑的经验,被摔出两三丈远,差点跌倒。火扎精于格斗,不给影叠有喘气的机会,竖起长鼻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 撅着象牙,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还没站稳的影叠奔刺过来。影叠只得掉头仓皇逃命。不管怎么说,流亡总比身上被捅两个血窟窿,肚肠漫流一地要好得多。

  火扎一直把影叠逐出山垭口,逐出戛尔邦地界,这才收住脚步。火扎沿着山垭口那条山脊线撒了泡尿,那是在画一条警戒线,表明不允许影叠再回来;影叠胆敢越过这条警戒线,就会被置于死地。

  影叠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荒原孤独的流浪者。

  四:影叠被一只云豹吓得丧魂落魄影叠和云豹是在林间小道偶然相遇的。

  那只讨厌的云豹离它只有几步之遥,伫立在一个土墩上,铜铃似的豹眼直瞪瞪地盯着它。

  影叠过去也曾见过虎豹之类的猛兽,但那都是在象群里,象娘佳佳和一些大公象寸步不离地护卫在身边,现在,却是远离群体,单独和恶豹面对面地相遇。它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心怦怦怦跳得激烈,快跳出嗓子眼了。

  云豹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打量着它。

  影叠到底是最大的陆上动物,不至于像兔子那样望见云豹的影子就没命逃窜。它只是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望着对方。

  虽说那双豹眼闪烁着贪婪的光,虽说那身布满金钱环纹的豹皮散发着青春的光焰,虽说是只腾跃扑咬和奔跑速度在西双版纳热带丛林里都堪称一流的云豹,但影 叠晓得,自己只要不惊慌失措,不掉头逃跑,这只云豹再饿得慌,也不敢轻易朝它扑咬的。它的体格已和成年公象一般高大,站在云豹面前,就像一座山站在土堆面 前一样;它的一对象牙早已从厚厚的嘴唇翘挺起来,就像两支利剑,云豹怎敢轻举妄动?

  镇静镇静再镇静,影叠不断为自己打气。

  象与豹在寂静的密林里静静地对峙着。

  这种对峙对影叠是有利的,云豹瞧不出什么破绽,很快会知难而退。

  假如没有这个该死的喷嚏!

  仿佛命运之神故意要跟影叠闹点小别扭,搞点小小恶作剧。它正和云豹默默对峙着,突然一阵轻风吹来,扬起粘在草叶上的蒲公英花丝,钻进豹鼻。云豹伸长脖 颈,豹眼微眯,黑色鼻吻和黄毛脸颊奇怪地痉挛扭曲,一只前爪抬起,全身一阵颤抖,阿嚏--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喷嚏是由于鼻黏膜受刺激而引起的一种急剧呼吸,会喷射出无数唾沫星子。

  影叠离云豹只有几步远,又刚巧处在下风口;随着响亮的喷嚏声,一团 浓浓的唾沫星子从云豹口腔和鼻孔里猛烈地喷射出来,居高临下,不偏不倚喷了影叠一脸一鼻。

  对峙的平衡刹那间被打破了。

  气味在动物世界的重要作用远远超过人类的想象,可以这么说,食草类动物由于素食的天性,十分厌恶食肉动物身上那股血腥味,大象是食草动物,当然也不例 外。云豹口腔里的那股血腥味浓得就像一只发酵的粪缸,恶臭难闻,唾沫星子突然喷了影叠一脸,生理上立即引起化学式的过敏反应,一种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本能 的恐惧从心底被勾了出来,恶心、反胃、头晕、目眩、四肢发软、身体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强烈的逃生念头。

  它太嫩了,太缺乏经验了,关键时刻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那就是转身逃命。

  与天敌对峙,转身逃命,对天敌来说无疑是一种鼓励式的引诱,就像在对天敌说,我不行了,你来追吧,你来咬吧。

  本来云豹不打算袭击肥厚的大嘴里已长出象牙的的公象,但影叠转身一逃,悟性很高的云豹立刻明白眼前这头大象虽然外表像头成年大公象,其实却是个稚嫩的小家伙,这很自然地激起了它的食欲和兴趣,便纵身跳下土墩追过来。

  影叠气急败坏,朝野象谷逃去。它遇到灾祸,本能地想得到群体的帮助。

  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它一路哀嚎,逃得十分狼狈。

  象的奔跑速度比起云豹来,要差一大截。刚逃出一程,豹须就差不多触碰到又细又短的象尾了,影叠只好转过身来,拼命挥甩长鼻,摇晃象牙,色厉内荏地吼两声;云豹便收敛些气焰,在离影叠几步远的面前急速地徘徊,朝影叠打喷嚏,影叠就又失魂落魄地奔逃。

  逃逃兆停停,停停逃逃,不一会影叠逃到山垭口。只要翻过山垭,就是猴岭,下了猴岭就是野象谷,戛尔邦象群就在附近,会听到它的呼叫声,会赶来帮它一起撵走那只讨厌的云豹的,影叠想。

  晨岚刚刚散尽,青翠的山峦一片明丽。

  影叠逃进狭窄的山垭,踉踉跄跄,像丢了魂似的。

  欧--突然前面响起一声雄浑沉郁的象吼。影叠抬头一看,嗬啰,是老象王火扎站在山垭口口。火扎的身旁是拉痴、凯凯、伦芯、糯糯等好几头威风凛凛的大公 象。影叠心里一阵惊喜。象群就在眼前,救星就在眼前。生死存亡的关头它早忘了老象王的种种不是。只要火扎冲下山垭喝退粘在它屁股后面的那只云豹,它会对火 扎感激涕零的。它会把火扎无故将它驱逐象群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它再也不会记它的仇了,它会比过去更敬重它,更爱戴它。

  火扎帮它解围,易如反掌。影叠曾亲眼看见过火扎用象牙挑穿了一只大山猫的胸膛。象王对付一只普通云豹,应该说是轻而易举的。

  危难之中,最希望得到的是群体的帮助。

  欧呜,欧呜,影叠朝老象土火扎哀哀叫着,加快步伐,朝山垭口奔去。

  粘在影叠屁股后面的云豹虽然还没有停下追击的脚步,但渐渐放慢的四条豹腿已显出其内心的犹豫和惊恐,斑斓的豹头不再昂然前挺,而是不断扭转脖颈往后 看,在窥探退路呢,云豹也是智商很高的动物,很会审时度势,望见山垭口灰乌乌、黑压压一群大象,它一掂量彼此的实力,心里其实已经打堂鼓了,只要老象王火 扎一参战,它立刻会知趣地掉头逃跑。

  动物也有自知之明。

  影叠已经跑到火扎面前。

  突然,老象王火扎大吼一声,迈开四腿走到道上,堵住了影叠的去路。影叠还傻乎乎地以为老象王是来帮自己的,激动得就想用长鼻去亲老象王的腿,没想到老 象王身体猛力一横,撞在它肩胛上,把它撞得连连后退。老象王扬起长鼻对准影叠的脸左挥右扫,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不让影叠通过山垭口。

  影叠傻了眼,自以为是救星降临,不料却是扫帚星挡道。

  后面是贪婪凶残的沄豹,专前头是虎视眈眈的老象王;后面是火坑,前面是油锅;左右是大象无法攀逃的陡壁,影叠真正陷入了绝境。

  影叠悲愤地仰天长吼一声。

  老象王不让它翻过山垭逃进象群,等于是把它送给云豹当午餐,它没想到老象王的心肠会如此歹毒,一点也不讲同类情谊。别说它影叠一无过错,即使真犯下弥天大罪,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儿,也不该假借云豹来消灭它呀!

  可惜,在野生动物王国里,没有道德法庭,也没有法官来主持公道,评判是非。

  五:横竖一死影叠朝云豹撅起象牙

  话说那头云豹,本来已气焰萎落,准备打退堂鼓了,可当它目睹了老象王火扎阻止影叠通过山垭口的情景后,立刻又来劲了,气势磅礴地连吼数声,张牙舞爪朝影叠进逼过来。

  影叠条件反射般地又朝山垭口逃去。

  老象王火扎凶神恶煞般地站在山垭口,就像关严的一扇门。

  影叠再次逃到火扎面前,没等火扎抡起长鼻抽打过来,两条前腿一弯,就要跪在地上。它实在无路可走了,只有向蛮不讲理的火扎乞求饶恕,现在不管强加在它 头上什么罪名,它都一概承认。它再也不敢有被冤枉的想法。只要火扎能出手相救,它愿意承认自己被逐出群体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它愿意降格做火扎忠诚的奴仆,鞠躬屈膝也在所不惜了。

  影叠雄性的精神世界已濒临崩溃,直率的性格顷刻之间就要扭曲了。

  老象王火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假如火扎是要把一头桀骜不驯的公象改造成顺民,它会出手相救,把粘在影叠屁股后面的云豹赶走的。恩威并施已经足够了,可 使影叠终身对它服服帖帖。可它对影叠寄托的是另一种希望。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相救。它很清楚,现在是影叠性格定型的关键时刻;是独立不羁勇于向苦难抗争 的王储,还是逆来顺受向命运屈服的奴仆,成败在此一举。影叠两条前腿已朝它跪下,说明灵魂中的奴性正扮演主角;倘若它这时出手相救,这奴性的性格永远也无 法逆转了,影叠这辈子也算完蛋了。它必须让影叠将灵魂中的奴性驱走,要做到这一点,劝慰和勉励是无用的,只有无情地威逼。影叠是被死亡吓得跪倒的,它要用 死亡逼得影叠重新站立起来。它要造成这样一种局面:对影叠来说,站起来是死,跪下也活不了;跪下必死无疑,站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者死在豹牙下,或者 死在象王的象牙下,请挑选吧。

  火扎撅起两根象牙,牙尖闪耀着寒光,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欲跪未跪的影叠冲刺过去。那气势与力量,一看就知道是动了真格的。

  影叠两条前腿已经跪下去了,两条后腿还屈立着,见状大惊,一骨碌站了起来,掉转身拼命窜逃。它虽然躲过了火扎象牙的刺击,却给云豹的进攻提供了契机。云豹嚎叫一声扑跃过来。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綦江在线网上有所的信息来源于互联网和綦江在线无关,如有侵权请指出,我们立刻删除,本站不负任何法律责任。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綦江在线-让世界了解重庆綦江区

綦江在线-今日綦江新闻门户

| 浙ICP备05082053号-1

使用手机软件扫描微信二维码

关注我们可获取更多热点资讯